信托：转型十字路口的风险守望

   

    经济周期误判、专业能力滞后、组织结构失调、企业机制不合理、激励过度五大问题不容忽视

    中国信托业在转型的十字路口，需要的不仅是打开业务领域的空间，同时还需要有与风险防范、监控、化解、缓释等相适应的制度安排。信托业一方面要加速转型，提高自主管理能力，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集聚话语权；另一方面，要花很长一段时间，从监管者、行业协会到每一家公司，系统地、持续不断地进行投资者教育，只有如此，信托业才能真正实现“投资有风险，入市须谨慎，买者自负”的理想境界。

    2013年，信托业面临的形势是经营环境更加复杂，竞争更加激烈。如何客观评估并提前布防潜在风险是维护信托业持续稳健运行的关键。信托公司在发展中存在哪些短板？这些问题能否在发展中有效解决？信托能否摆脱周期式摇摆的夙命，防止风险聚集？为此，记者采访了中国人民大学信托与基金研究所执行所长邢成。

    记者：2012年信托业整体发展平稳，资产规模再创新高，风控措施严密有序，发展势头有增无减。与其他金融机构比较，如果仅仅从近几年的表现上看，信托绝对是最令人放心的一个行业。但为什么迄今面对上述现实，信托风险仍为大家所关注？

    邢成：信托风险的原因和背景是复杂和多元的。毋庸讳言，信托业在经历了十年高速增长之后，确实如监管部门所指出的，面临一些发展困境和潜在的风险因素，如果不高度重视并及时加以解决，就有可能不断积聚，逐渐发酵，最终爆发。所以目前信托公司应未雨绸缪，全面认清问题，正确判断形势，对已有或潜在的风险及时化解，尽早防范。

    从信托的亲周期性发展来看，众所周知，信托业的发展周期和宏观经济的周期变动关联度极高。无论是与宏观经济周期的正关联度还是逆关联度都较其他行业更加紧密和敏感。2007年股票市场火爆带来的证券投资信托及“打新股”；2008年四万亿元投资拉动带来的政信合作信托业务；2010年房地产调控所掀起的房地产信托高潮和矿业信托转型以及2012年保证稳增长所带来的新一轮基础设施信托热潮都证实了期间的密切关联。基于上述判断，信托公司是否具备对宏观经济周期变动的分析判断能力，能否超前对宏观经济周期变动作出预判，并适时调整公司的业务结构和业务方向，正确作出与宏观经济周期变动相符的投融资决策，就成为能否全面控制潜在风险，防止风险积淀和爆发的前提与关键。

    多年来，信托公司长期在市场中摸爬滚打，对市场的微观运行路径可以说与其他机构相比略胜一筹，然而针对宏观经济周期、政策、形势、趋势等方面的研究却一直是诸多信托公司的短板，研发力量薄弱乃至空缺，这一点与证券公司、基金公司乃至商业银行相比都相距甚远，表明信托业在对宏观经济研究力量的重视和整体业务研发的投入方面还需要向其他金融机构看齐，多一些长远眼光。

    记者：在信托业发展的十年中，所发生的巨大变化之一就是业务领域空前广阔，新的投融资领域不断被拓展，新的业务门类、新的产品模式、新的交易结构、新的市场空间不断被挖掘、创造和探索出来，这对信托公司以及信托公司阅历尚浅的专业团队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和挑战。您认为当前信托公司的专业能力与其发展是否匹配？

    邢成：其实这就是信托面临的专业能力滞后风险问题。截至2011年年底，信托业全行业从业人员共9209名，平均年龄为35.96岁，对这样一支年轻的从业队伍，从矿产企业的维简风险到房地产行业的七通一平；从PE投资的成长周期到证券化资产包的结构组成；从股票市场的波浪理论到期货市场的标准和约；从玉石字画的年代真伪到红酒葡萄的产地和糖份等，从这些完全毫不相干的专业市场、专业经验、专业判断、专业计算理论上讲，都需要目前大而全业务模式下的信托公司相关业务人员同时掌握和具备。要求信托公司的业务团队面对庞杂纷乱的业务领域，不仅要深入掌握其基本规律和要素，而且还要作出决策和取舍。显然要完全做到这一切是不现实的，但现实却又实实在在摆在眼前，而如果判断不清就匆忙决策，则风险必然不约而至。

    因此，面对上述潜在风险的挑战，信托公司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构建足够规模的专业团队，以便和相应的投融资领域的专业要求相匹配；二是在业务领域上有取有舍，培育重点业务领域，逐步形成自身投融资领域的专业化特色，成为某几个重点行业投融资或业务领域的佼佼者。

    记者：伴随着2010年前后信托行业高潮迭起的重组并购，一支由央企、超大国企为控股股东的信托公司板块悄然崛起，迄今已经成为信托行业中最具影响力、比重最大的一个集团军。大型国企入主信托对信托公司行业有何影响？

    邢成：大型国企入主信托公司给其带来了经营理念、市场网络、人才支撑、风控能力等诸多方面的提升和优势，但少数大型国企入主信托后，也同时带来了机制僵化、脱离市场、行政干预、政绩工程和急于求成等问题和弊端。一些公司因为组建时间比较短，经营效益、资产规模、行业地位都存在一定差距，于是便依仗股东经济实力大，对某些行业垄断性较强以及与地方政府具有特定关系的特点，制定出一些不切实际的经营指标，采取“大跃进”的手法和“创奇迹”的心态，试图短期内作出显著的“政绩”，以达到所谓把公司做大做强的目标，使公司短期内名列行业前茅。这种不顾行业发展规律，不切合公司发展实际情况，盲目追求速度和规模，试图一蹴而就的现象近期还有进一步蔓延之势。在这一现象的背后实际隐含着巨大的潜在风险，一方面，由于少数该类公司的主要高管人员与信托公司的核心利益没有直接关联，权责利脱节，可能会导致产生“取得成绩是领导的，产生风险是公司的”的现象；另一方面，由于急于求成，难免对决策依据、收益率、风控标准等降低要求。加之一些公司错误认为有实力强大的股东作为依托，万一出现失误，还有股东出手相救。所以导致近期少数公司出现的一些个案风险中，该类以大型国企为控股股东背景的公司占大部分比例。

    记者：信托公司的组织结构及激励机制方面该如何健全与完善？

    邢成：信托当前面临组织结构严重失调风险。面对信托业超常高速增长，部分信托公司在忙于扩业务、占市场、增规模的同时，忽视了公司内部组织机构的健全与完善，以至于在公司组织机构的设置比例上极不合理，前、中、后台严重失调。有的公司伴随着业务规模的不断扩张，前台业务部门已经由原来的一个增加到十几个，如信托业务五部、八部之类的比比皆是，而中后台包括风控合规部门、战略研发部门、产品创新设计部门、产品营销部门、信托资产后续跟踪管理部门、客户维护与服务部门、财务核算与现金流管理部门等则仍然维持原状，甚至部分中后台人员被抽调充实到前台，部门还略有萎缩，而且还有的必需部门如研发部门、信托资产后期管理部门部分公司干脆就是空白。由此可知，由于前、中、后台没有实现同步发展，配套发展，中后台规模和设置严重滞后，使得部分公司的业务流程出现风控真空区。如存续期的信托资产后期管理，一些公司或者采取由前台业务部门“一条龙”管理，或者不设专门部门，而是由其他部门兼管，在这种情况下，前台业务部门忙于冲锋陷阵扩大战果，对已经到手的成果乃至绩效兑付完毕的成果自然就没有太多的精力和热情，而部分兼管的部门由于有自身的固有职能牵扯和约束，往往以“客串”心态加以对待，导致一些潜在风险因素和变化的风险因素无法在第一时间得以发现和控制，失去最佳的风险处置时机。最终结果是新的没少增，旧的没少“烂”，公司得不偿失。

    关于激励机制方面，目前信托业中被大部分信托公司广泛接受的薪酬激励制度是“底薪＋绩效提成”的模式。这一做法经过信托公司多年实践证明，主流效果是好的，效率是高的，与市场化要求是相符合的。但也正是这一激励机制模式，在某些信托公司中却走向了极端，出现了异化。少数公司整体制度体系尚不健全，企业文化和凝聚力极度匮乏，激励和约束机制也不匹配和对称，不是将绩效提成这一激励手段作为公司整体管理体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加以科学运用，而是极为不协调地将高比例绩效提成作为几乎唯一有效的管理手段过度使用，完全是一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姿态，甚至个别公司绩效提成比例可以高达毛收入的30％以上，不仅严重扰乱了信托行业正常合理的竞争秩序，而且导致部分从业人员短期行为严重，急功近利盛行，往往是抓一把就跑，人员畸形高速流动，只顾眼前利益和个人利益，置公司利益和长远利益于不顾，不仅给公司造成了经营上的损失，而且败坏了行业的职业风气，影响了行业的诚信形象，甚至给行业形成巨大的潜在风险。

    记者：您对信托公司解决发展中存在的问题、防止风险聚集的前景是否看好？

    邢成：金融本身就是管理风险的，有风险是正常的，关键是如何从制度设计和安排上转移、释放和化解风险。因此对于目前的信托行业，建立行业风险转移、释放和化解机制应该是行业风险控制中的最大课题。中国信托业在转型的十字路口，需要的不仅是打开业务领域的空间，同时还需要有与风险防范、监控、化解、缓释等相适应的制度安排。信托业一方面要加速转型，提高自主管理能力，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集聚话语权；另一方面，信托业要花很长一段时间，从监管者、行业协会到每一家公司，系统地、持续不断地进行投资者教育，只有如此，信托业才能真正实现“投资有风险，入市须谨慎，买者自负”的理想境界。